自谢玉垮台后,在朝政上得意的誉王对于梅长苏更是明显地表示敬重之意,有事没事就递帖问候,或是赠送礼物上门。里面不乏一些珍本墨宝,或是投飞流所好的机巧玩具等等。
今个儿,又是整整一个木箱运送过来。若不是运送来的下人苦苦哀求,说什么再把礼物带回去,自己就得回家喝西北风了。管这事的黎纲听着也不忍心,只好先行收下,待梅长苏稍后判断。
「宗主,誉王这次送的物品里有许多医书与珍贵药材。」
梅长苏放下正在书写批注的毛笔,转头看向被摆置在廊下的木箱。原本还陪在他身边吃着点心自个儿玩的飞流已经半个人塞进箱子里,翻看着有没有他有兴趣的新玩具。而黎纲也跪坐在木箱旁边,从内取出了几本书籍。
「大约是听宗主前阵子病了,特意去张罗的吧。」黎纲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是一脸无谓的将那堆书籍往旁推了推,完全不领誉王的情。
「誉王也是有心了。」梅长苏看着那堆书籍与药材,想着这些怕是又从哪儿的民脂民膏搜刮而来的吧,嘴角弯起一抹冷笑,接着又是一阵无声的叹息。
「不好玩。」突然,飞流抬起身子,嘟着嘴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迅速窜回梅长苏的身边,抱起放在一旁的食盒,继续挑着里头的糖粘往嘴里塞。
梅长苏笑了笑,伸手替他捻去嘴角的糖渣,随后看着飞流怀中的食盒,脸色却是一黯。
梅长苏想到时节已近七月,再过几日便是静姨的生辰。进京以来静妃娘娘不时会让人送些点心过来,十足十地对他这个未来的儿媳表示关怀。而他自己却因尚未入门,又身为男子无法入宫给她请安,入京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什么都无法表示。
再说,静姨更是他小时最喜爱的长辈。总是有吃不完,又好吃的点心,她更是唯一一个自己欺负景琰后不会叨唠自己,有时还会帮着他,给他出一些捉弄景琰的点子。想着几次小时候的萧景琰鼓着脸抓着静姨的袖子,一脸委屈的样子,静妃娘娘会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偷偷地跟自己挤眉弄眼一番。
回想起往事,梅长苏的面色不自觉地柔和,又看了看那堆药草与医书,思索了一番便向黎纲说道:「你让晏大夫从里面挑些少见有趣的珍本与静妃娘娘可能会需要的药材,准备准备,下回让景琰带进宫吧。」
然而,直到静妃娘娘的生辰过了,梅长苏都没能有机会见上萧景琰一面,反倒是誉王又不请自来。见甄平匆匆进来先行告知,使得早一步前来的蒙挚只能闪进密室内先躲着。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誉王没在宅邸主人的应允下就自行走了进来,奈何他贵为皇子,又是自己名义上的未来兄长,梅长苏心中再恶心这个人,还是得平心地招待他入内。
见着誉王脸上那怎么看怎么虚伪的笑容,梅长苏也跟着陪笑问道:「梅某先谢过殿下,只是梅某这几日因病待在宅邸,消息不通,不知这喜从何来?」
「怎么还是称殿下?唤本王誉王兄即可,都将是一家人了。」
对于誉王的热情,梅长苏仅是笑着不做回应。
知道梅长苏一贯都是这样的反应,誉王也没太过坚持,续道:「今日父皇在殿上直接下旨,让景琰节制巡防营。」
梅长苏听了一楞,向誉王疑问道:「这事该恭喜的应是靖王殿下,怎么会来恭喜在下?」
「本王自然是要先去恭喜景琰的,可是去了靖王府却被告知景琰尚未回府,才想说他会不会到先生你这里来。」
「这样啊,只是梅某也已经好一阵子没见过靖王殿下了。今日难得允许进宫,殿下许是在静妃娘娘那儿。」梅长苏仍是笑着回应,心里却是对誉王这越来越不会打草稿的借口翻了翻白眼。当初他那个皇帝舅舅本是想防着太子与誉王招揽,才将被称为麒麟才子的他指婚给性格最固执,哪边都不帮不讨好的靖王。结果却是小看了誉王对于皇位的欲望,仍是众目睽睽之下各种示好,甚至跑得比正主靖王还勤快。
「看样子先生也不知道,景琰要晋封亲王一事?景琰到了这个岁数,又是军功累累的皇子,本王都还觉得这晋升慢了些。日后先生嫁入靖王府,身分也跟着提高,自然是要来恭喜先生。」誉王拱手,又做出一付兄长姿态续道:「先生处事玲珑,你可要帮为兄向景琰劝劝,当了亲王别像以往那般固执不近人情。朝政上有任何问题与难处都可以来向为兄请教。」
「梅某在此先谢过殿下。」梅长苏弯身行礼,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若不是誉王与太子结党结派,互相勾结谋局,暗地里刻意打压,景琰何须等到今日才得以册封亲王?
听着誉王又闲扯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将人送离。黎纲扶着梅长苏缓缓走在廊下,不解地问道:「这个誉王怎么会对靖王殿下晋封一事如此上心?他不应是该感到着急才对吗?」
「他是很急躁,一个皇子是不会做出这般不递拜帖不等通知就闯人宅邸的事。只是太子尚未全倒,他仍然抱着想将我与景琰能为他所用的奢望。最近十三先生拔除红袖招眼线,看来效果还不错,他缺人手呢。」梅长苏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带些嘲讽意味的笑容。
又往前走了几步,梅长苏想起一件快要被遗忘的事,惊道:「哎呀,蒙大哥还在密室,该憋坏了吧。」
梅长苏快步走回密室,由于心情不错,语调带了些调侃地边走边说道:「蒙大统领,在这密室里待得不好受吧。好不容易才把…」
当走进密室深处,见到除了蒙挚以外的第二个人影,梅长苏瞬间禁声,态度不再似先前那般轻浮,赶忙稳住身形向那人行礼道:「见过殿下。」
对于旁人见着自己就会收下心性这点,萧景琰已于这十三年间习惯了。反而让他讶异的是,平日总是安安静静,声线缓柔的梅长苏,竟也会有如此生动轻俏的时刻。梅长苏身影出现时就立马收声,无缘见到他方才说笑时,脸上是何种表情,竟觉得有些可惜。
嗯?可惜?是可惜没错。如果这人能够多像方才那样生动些,而不是总像是戴着一层面具,将一切藏于底下,让他萧景琰看不透,或许自己对梅长苏便不会再有这么多的偏见…
「大统领明日还要值早,殿下,也该回府了。」三人叙事完了,梅长苏见萧景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状态,想是他今日处理事务一下午该是无意续聊,故而主动提出散会的理由。
「又扰了先生半日,也该歇着了,改日再来拜访先生。」萧景琰说完走过一旁的书案,弯身拿起了方才归还的《翔地记》,向梅长苏问借。
梅长苏一瞬的迟疑,还是被萧景琰捕捉了住,几次自己不按牌理出牌的动作,似乎都能一点一点地撬开梅长苏脸上的面具。既然如此,与其等着他自己卸下面具,不如由自己来主动吧。
「殿下,请稍等。」萧景琰转身正要离去时,又被梅长苏唤住。见梅长苏指了指密道门口旁放置的精致小木箱,说道:「有了陛下的恩旨,殿下与静妃娘娘日后相见容易多了,这些是在下想赠与娘娘的小小心意,感谢娘娘对在下自进京以来的照顾。」
萧景琰有些意外梅长苏如此有心,顺手就搬起木箱,体积虽然不大,却意外地沉重,里头该是放了多少物品?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萧景琰嘴角微微翘起,抬头就向梅长苏问道:「这…莫非是嫁妆?」
「啊?不…是在下想赠予娘娘的生辰礼物…」
看着梅长苏一瞬的呆楞与紧忙的解释,萧景琰内心小小地愉悦。裂痕一点一点的敲即可,就算是细微到难以察觉,总有一天也是能让之碎裂。
「我会转交给母亲的。」说完便抱着木箱走进密道离去。
「小殊?」蒙挚见萧景琰已经离去一阵,梅长苏仍然保持着抱手看向密道入口的姿势,不免有些担心问道:「是刚才那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批注用的笔迹和内容都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梅长苏回道:「有两个字我减了笔画,用来避讳。」
「避讳?哪两个字?」
「先母的闺名,和书中某处地名一模一样。我批注遇到时,就会按照以前的习惯减去两笔,用来避讳母亲的名字…」
「那这要紧吗?」蒙挚听出了问题所在,不免也紧张询问。
「应该没什么问题。景琰并不知道我母亲闺名叫什么,那两个字也不常用,他以前从没发觉我有避讳这两字,或许他根本注意不到。」梅长苏语气显得有些淡然。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蒙挚继续问着,他总觉得梅长苏除了紧张外还带着一股他没搞清楚的情绪。
「……蒙大哥,你说我是不是被景琰小瞧了?」梅长苏看向密道入口,口气似乎有些抱怨。
「啊?」
「那么小的箱子怎么可能是我江左盟的嫁妆?」
小殊,原来你不是在担心翔地记啊。蒙挚还是一如往常跟不上梅长苏的脑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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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数数苏哥哥的婚礼还缺什么~~(X